皇后娘娘抿著嘴笑,“哎,那可怎么好,陛下說了,要體恤功臣。這林家一家都是要請的,但妹妹既不喜歡那林氏…”
瑜妃一條帕子甩在自己膝蓋上,賭氣似的嘟著嘴,“臣妾喜歡!喜歡得不得了~為了陛下和娘娘,為了體恤功臣,應該的。”
皇后娘娘笑著朝宮女一伸手,拿過來一串香木念珠,“這串念珠,給妹妹靜靜心吧。”
瑜妃喜上眉梢地接了過去,大贊兩句皇后禮佛誠心的話,帶著宮女退下了。
兩人轉出坤德殿,慢慢走了兩步,見前后無人,瑜妃捏捏大宮女的手,輕聲道,“派個人去告訴阿嫣,林家的今年女兒宴能進宮了。今年進了,明年也十有八九了,禮服都做起來,別給我丟臉。”
大宮女笑道,“所以娘娘剛才吐了那么一大串的苦水呢?”
瑜妃輕笑一聲,“坤德殿那位本就是要巴結林家的,碰巧這林氏還是我的‘克星’,你說她請還是不請?說不定進來了說合眼緣,大賞特賞,買了來做自己人呢。”
大宮女皺著眉,“那要是真買到了呢?娘娘這頭才清干凈了六王府,那頭又自己給坤德殿那邊引線。”
瑜妃停下步子,抬頭望著頂上輕輕搖曳的枝葉,帶來陣陣夏末初秋的桂花香。香甜得不能自已,然而這種白桂,藏在層層葉間,幾乎看不見。
隱形但濃烈的花香,和六王府那對妻妾倒是相似。
“她們不會的,”瑜妃幽幽道。她雖罰了林氏,阿嫣雖生著氣,兩人還是合力把王府里肅清了,把雜人通通清了出去。“我算是看明白了。阿嫣、林氏,她們都不是為自己,她們只想王府好,只想對方所在的環境好。我很放心。”
大宮女點了點頭,“奴婢在工廠見過那二夫人幾次,確實是個勤懇辦事不邀功的,開口閉口就是‘王妃說’。”宮女一笑,又嘆道,“對娘娘和奴婢,也不像藏著怨懟的樣子。”
瑜妃淡淡一笑。不打不相識,這次她盡力了,算是她的歉意吧。
***
因著今年女兒宴人多,水邊的排云舫塞不下,只好毫無新意地挪去了北面的御花園。御花園觀荷的亭子雖不大,能裝下皇后和瑜妃兩個的席案也夠了,其他人的席三三兩兩排到亭子外,圍著荷池排滿一路。眾人除了身旁左右兩位,根本看不清其他人,于是叫做賞景宴。實則景也無可賞起,夏末初秋,荷花都敗得差不多了。宮人只好在荷池里放幾十盞燭火小蓮燈,朵朵亮紅小燈漂在池上,倒映襯得真的荷花蓮葉更為暗淡,在旁邊堆疊著,積起一坨坨陰影。
花本就不在于真與假,人不過是要它喜氣。真花喜不起來,花燈閃亮亮的,也行。
宴席上的貴女個個執扇的執扇,捏帕子的捏帕子,手上總有點什么事做著,林淵兩手空空,幸而臂上搭著個北月貴女予熹,看起來不至于太無所事事。年輕人需來得早,尤其林淵和予熹這樣特別開恩請來的,更要早早就到。幸而沈嫣帶著林瀲也早早來了。
林淵一見林瀲,笑道,“瀲瀲這身禮服,花團錦簇的,倒是喜氣。”
林瀲被夸的一套禮服是沈嫣親自挑布挑樣式,連那三鑲三滾的層層繡邊花樣子都是沈嫣欽定的。大片的海天霞色,淡紅不妖,月季盛放得爛漫,卻是以月白色銀絲繡成的,動時波光粼粼,靜時沉穩不驕。細看精致異常,看輕不得,遠看又絲毫不搶風頭,安靜自持。
沈嫣就怕人說林瀲驕氣,林淵倒好,一開口就說她花團錦簇。沈嫣的月扇在手中輕晃了晃,眼睛往林淵一刮,臉上淡淡的。
林淵莫名被瞪,無辜地眨眨眼。
林瀲看來倒是挺高興,她對衣服沒研究,只覺長姐看東西定是錯不了。長姐說好,等于夸了阿嫣的審美。林瀲拉拉自己的衣角,撐直一些,把自己當幅畫的平板襯底,好讓那幾朵銀絲月季平平整整地顯出來。低頭微微笑地望著自己,喃喃道,“阿嫣做的。”
沈嫣沒忍住一笑,“胡說,我才不會做衣服。”
“你挑的,這個花,還有這個繡邊。”林瀲指指這,指指那,沈嫣的目光跟著她看看這,看看那,越看越覺得瀲瀲穿得好。一把月扇擋在沈嫣臉上,托起一雙彎彎的眼睛在上面閃呀閃。
林淵軟軟翻了個白眼,也是她自己活該,白白給了個機會讓這對癡纏姐妹在自己面前“吵個架”。
沈嫣的目光一直黏在林瀲身上,林瀲高興得飄飄然,順手一指予熹,“予熹的衣服五顏六色的,也很好看呀。”
予熹開心道,“是嗎?我自己想的,淵淵還說我奇裝異服。”
沈嫣瞥林淵一眼,喲,誰是淵淵呀?
林淵抓抓耳下,轉開眼睛。平常兩個人在床上聊天的時候叫叫就算了,怎么在宮里也叫她淵淵啊。
予熹今晚一身寬袖及膝大襖,跟足了大盛的襖子樣式,本是很隨眾的。奈何那襖子一抹寬大的松綠湖水襟領,錦鍛面料卻是嬌桃色的,襯得予熹整個的像三月春色桃李滿枝般蕩漾。罩在襖子里的不是大盛常見的淡色百褶裙,卻是她們北月閃亮亮的魚鱗舞裙,墨玄色的光滑布料,一動就蕩起一道光,簡直跟刀光劍影似的在林淵眼里晃來蕩去。腰間還圍著一圈小鈴鐺穗子,悶在襖子里,走起路來像是遠處傳來了輕輕的叮當之聲,又說不清是哪兒來的。聽得人心里不上不下地,癢。
本就長得出塵,還要穿得這樣招搖,怎么怪得一進宮來,所有人的眼睛都要往予熹身上盯。盯得林淵渾身不自在,恨不得晚宴早點結束早點把這五彩繽紛的人兒給拎回林府去,大棉被一張給罩起來。林淵沒好氣道,“要是你姐在,今晚你就穿不成這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