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先生是頭一回來東京吧?”
出租車引擎的低鳴裹著高速公路上的風(fēng),從半開的車窗縫里鉆進來,帶著點十月東京特有的、混著尾氣與桂花的潮濕味道。
駕駛座上的老司機手指搭在方向盤上,指節(jié)泛著常年握方向盤磨出的薄繭,花白的頭發(fā)被車內(nèi)空調(diào)吹得微微晃動。
透過后視鏡的目光掃過后座的少年,像掃過一片剛落地的陌生落葉。
趙小凡指尖還沾著機場免稅店買的薄荷糖碎屑,聽見這話時,正偏頭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廣告牌——
上面印著穿水手服的少女,舉著寫有“新宿御苑菊展”的牌子,粉白的花瓣在印刷紙上透著虛假的鮮活。
他頓了頓,嘴角勾起一抹帶著倦意的笑,聲音里還裹著跨位面旅行殘留的沙啞:“這都能看出來?”
“開了快二十年出租車,跑過成田也跑過羽田,什么樣的客人沒見過?”
老司機嗤笑一聲,方向盤輕輕一打,車子穩(wěn)穩(wěn)避開一輛變道的黑色本田,“頭回進城的年輕人都這樣,眼睛跟不夠使似的,東瞟西看,連路牌上的假名都要盯半天。”
后視鏡里,趙小凡確實在“東張西望”。
他的視線掠過遠處東京塔的紅色塔身,掠過高速公路旁鱗次櫛比的公寓樓,最后落回自己搭在膝頭的手——
那只手還在微微發(fā)顫,不是因為冷,是因為連續(xù)兩次位面跳躍帶來的身體透支。
第一次跳去白皇后的倫敦古堡,第二次直接更換身份,砸進東京羽田機場,渾身的骨頭像被拆了重裝,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囂著疲憊,就像沙漠里曬了三天的駱駝刺,連扎根的力氣都快沒了。
“是來旅游的?”老司機又問,左手伸到儀表盤旁,摸過保溫杯抿了口熱茶,“攻略帶了嗎?現(xiàn)在的年輕人都愛用手機查,可有些老巷子導(dǎo)航也找不到。”
“攻略在后備箱的行李箱里。”趙小凡半真半假地答,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手機殼——那是個黑色磨砂殼,邊角磕出了一道白印,是上回和白皇后在古堡天臺“摔跤”打架時碰的。
他靠在后座上,脖頸向后仰著,露出一截線條清晰的喉結(jié),喉結(jié)下方偏左的位置,一道淡紅色的印記藏在衣領(lǐng)里,像朵沒開好的花,“就是頭回過來,東南西北全亂了,腦子里跟塞了團毛線似的,轉(zhuǎn)不過來。”
老司機從后視鏡里瞥見那截脖頸,眼里閃過一絲了然的笑,皺紋擠成一團:“陌生地方都這樣,正常。旅館訂好了嗎?要是沒訂……”
他頓了頓,聲音壓得低了點,帶著點“男人都懂”的曖昧,“澀谷那邊的紅燈區(qū),有幾家特別有名的,小姑娘長得水,服務(wù)也好——”
“東京三大不能噴的特產(chǎn)嘛。”趙小凡沒等他說完就接了話,嘴角的笑帶著點戲謔,“音樂、動畫片……就您說的這個。”
他搖搖頭,指尖勾了勾衣領(lǐng),把那道印又往里面藏了藏,“不了師傅,我有家室了。”
“哦?看不出來啊,這么年輕就成家了?”老司機有點驚訝,又透過后視鏡打量他。
少年穿著簡單的藍色格子襯衫,寬大的衛(wèi)褲包裹著修長的腿,腳上是雙白色運動鞋,看著像剛上大學(xué)的學(xué)生,怎么看都不像有老婆的人。
“快了。”趙小凡含糊了一句,打了個哈欠,眼角沁出點生理性的淚水,“您直接帶我去犬鳴警署就行,剛下飛機太累,到地方叫我一聲。”
“行。”老司機應(yīng)了聲,不再多話,右手輕輕滑動檔位,車速穩(wěn)在了八十邁。